坐在吧台前,忽然有一些茫然。調酒師不知好歹地湊過臉來,說:"美女,發什麼愁?我給你調一杯藍色夢幻吧!"
"不,我不要酒,我要咖啡。一杯清咖,不加糖不加奶,不加伴侶。"話一出口,我想起來:咦,我不是已經信誓旦旦說過,戒掉咖啡嗎?唉,沒辦法,酒多傷脾,咖啡多傷身,沒有咖啡的夜晚,卻傷心啊!
我現在竟然已經喝慣了苦咖啡。記得崗以前常在背後悄悄說:"薔,你是沒吃過什麼苦的人。"是,的確沒有,500米的路程我都要打車,為的是不讓陽光灼傷嬌嫩的肌膚。
我家不是大富大貴,但媽媽溺愛我這個獨身女,無比溺愛。包括我大學有幾門不及格,她偷偷找熟人,掏了幾萬塊錢,讓我能拿到本科畢業證。有這樣疼我的媽媽,我還需要吃什麼苦嗎?可她不知道我內心深處,有多少矛盾交織。從12歲那年,她跟我說"你不可以穿這件衣服"開始,我就決定了離開。畢業時,我找媽媽要了2000元,來到了北京。
我有什麼資本呢?哦,一張普通院校的本科文憑,大學四年全用來結交男孩子和練習如何化妝,英語,一般般,電腦能力,一般般……我會什麼?噢,化一張完美無瑕的臉,買衣服擅長討價還價,卡拉ok演唱水準自認為可與那英媲美,還有,我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知道北京所有酒吧的確切位置,哈哈,好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三裡屯的門朝哪兒開。
北京於我,是陌生而又親切的城市,我喜歡它乾燥的風,它咕咚咕咚跳動的脈搏。酒吧街的晚上,人煙鼎盛,夾雜著各色人等,那長頭髮的歌手,那多毛的老外,還有在舞池裡抽筋似的擺動的女孩子。一切都讓我覺得神秘。我會把生活安排得無懈可擊。
崗來信問我什麼時候回去,我說:"著什麼急,等我把三裡屯所有的美酒和飲料都喝遍了,就回來。"
他很煩人,在電話裡一遍又一遍告訴我:"人家說,酒吧是最亂的地方,你快給我滾回來。"
"不,我不要回去被你養在家裡,做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妻子。"我冷冷地掛下電話。他總是這樣獨斷專行。
終於,有一天一個老外對我說:"小姐,我認識你。"
"是嗎?我可是第一次見你。"我看看他,雖然身材高大,但實在是相貌普通,他臉上的皺紋標誌著他的年紀起碼在50歲以上。老外喜歡找漂亮的中國女孩子套近乎。現在是2004年,沒有人會再為洋人受寵若驚。
"那我是第二次見到你,你一走進酒吧的大門我就在注視你。"我不答。
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怦然心動:"你非常美麗,由你的臉龐可以看到你的心靈。你一定是個非常善良的人。"這種牧師佈道般的言語一下子衝破了我的心扉。以前贊我美麗的男子不在少數,可沒一個有他說來動聽。
而且,他是老外啊!難道,我的魅力,已經超越了東西方的界限?!我笑笑,不說話。
他溫情脈脈地注視了我好久,忽然撫弄著手中的戒指說:"你看,我的戒指在拇指上,我的妻子已在七年前去世。I want to marry you.(我要娶你)"
噢,天哪!我驚詫莫名,盯住他。他一定是德國人,熟諳閃電戰,不然,為什麼一見面便求婚呢?太可怕了,不可思議!叫嚷著不可思議的同時,其實心裡有個魔鬼在慫恿我接受邀請。坐進他的車時,我禁不住洋洋自得。
然後是以前沒有領略過的生活。崗的經濟條件也很好,他不會讓我在物質上受半點委屈,可他四居室的住房跟威文住的五星級大飯店一比,就顯得俗氣和土氣。
告訴別人:"我是他的翻譯";告訴自己:"他答應幫我簽哈佛,我為什麼不把握住留學機會";告訴父母:"我在北京很好,找到導遊的工作,月薪3000……"至於崗,有什麼好說的呢?我不會傻得說出真相。這樣迷醉的生活,我只過半年好不好?回去我再做你的小妻子,好不好?
喝遍美酒的日子,我禁不住泥足深陷。
兩個月後,威文走了,奉調回國,他沒有騙我,還是深情款款地看著我:"跟我一起走。"可是,我突然打了一個激靈,我怎能跟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終日廝守,數著他的皺紋唱聲聲慢?
我微笑著說再見,一切似乎無懈可擊。重新給崗打電話:"我要回來了,準備好吃的等我吧!"
他的聲音聽來很是奇怪:"你終於捨得回來?只是,成都太小,再也容不下你。"
我奇怪極了,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。
直到有一天,調酒師說:"那天有個成都小夥子來找你!可惜啊,你不在!"我怒氣衝衝地問他:"那你跟他說了什麼?""我沒說什麼,我就是笑笑,全酒吧的人都那樣笑他。這有什麼,美女?"
千算萬算,算不到崗會如此愛我,不遠千里來找我。敏感的他一定意識到什麼,又查到什麼,才決定棄我而去。我以為可以瀟灑回頭,可沒想到被他們的鬼笑葬送掉來時的木板。
有句老話叫:一晌貪歡,半生殘夢!我用自己的語言來懺悔,不能遏制自己的欲望,便只能喝苦澀的咖啡,即使加再多的糖再多的伴侶,也是苦的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