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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風雨,天氣就轉涼,甚至有點冷了。今天是立冬,冬天到來的第一天。季節輪回,由熱到涼,又轉冷,循序漸進,又這麼分明。白天又是一天雨,到晚上仍下個不停。冬天的雨已改了他在秋天時的好脾氣,眨眼間便夾雜著冷,夾雜著淒厲,聲音也響了起來。

冬天終於來了,帶著它的冷,帶著它的蕭殺,帶著它的慘澹。父親常常說,立冬不下雨,就會冬幹。每年我都驗證著,幾十年都非常靈驗。還有大旱不過七月半,也一樣應驗。原來冥冥中自有天定,一切都在自然中。又是一個輪回,季節竟是如此分明。天變冷了,穿上了秋衣,騎車出去,還是覺得臉上,手上微微的涼。心裏有點詫異,天也變得太快了,明明像陽春三月,突然間已是冬了。看新聞,北京前幾天,還下了暴雪。北京的冬來的太早了些,我們這兒的冬剛剛好,正立冬。也許曆法是照我們的氣候編纂的吧,想想也快樂。

天冷了,第一念想到的就是火,第二念想到的就是雪。雪是遲早要來的,不下雪的冬天並不多見。最思念的就是火,冬天溫暖的火。一到冬天,就能見到街頭巷尾熊熊燃起的篝火,那些做小生意的,開摩托車出租的,也有偶爾路過的,三五成群,任那火苗熊熊而起,溫暖著整個冬天。住在城市的樓房裏,想那麼痛快地烤火,成了我心中最大的奢望。柴火是斷然不能燒的,爐火,電火,越烤越覺得冷。空調,那更是沒有火的感覺。好思念故鄉的火,那是心底的聖火,就是想想,也覺得溫暖。

每次冬天回家,父母便立馬在蓋瓦的空房裏燃起熊熊大火,我便端一條矮凳,緊緊靠近騰起的火焰。火焰釋放的巨大能量便頃刻吞噬了我。最喜歡一家人圍坐在篝火周圍,一邊聊著,一邊往火堆裏加大柴。那柴是父親用斧頭將大樹劈成的,也有用鋤挖出來的樹兜,好大一塊,扔進去,一燒就是半天,甚至有幾天都燒不完的大柴。火紅彤彤的,火焰向外伸展,不斷吐著火舌,舔熱了周圍的空氣。火焰的中心像煉鋼的爐口,光和熱不停地噴射出來,耀眼,灼熱。火光照亮了房間,灼熱了空氣,驅散了嚴寒,心中便溫暖起來。那火苗,一竄老高,有的噴著黃焰,有的吐著紅舌,開成心中最美的花朵。最喜歡靜靜望著這灼熱的火焰,讓強大的熱流的滲透每毛孔,灼熱肌膚,流進血液,直到每個細胞都隨著火焰舞蹈,讓溫暖流遍全身。火越燃越大,身子越來越熱,感覺自己與火融為一體,全身也燃燒起來,發著光,散著熱。那心窩也暖洋洋的,感覺世上最幸福的事,莫過於此。人就是火,火就是人,故鄉的火就有這麼大的魔力。烤得久了,那火屎便越積越多,通紅透亮,像天上的繁星,一閃一閃的,甚是美麗。待大火灼熱了整個房間裏的空氣,身子便有一種出汗的感覺,痛快著,淋漓著,說不出的舒暢,說不出的痛快。慢慢的整個腿,特別是膝蓋部分,烤得疼了,一摸,褲子滾燙灼手,便知烤過頭了。又把矮凳挪開點,繼續烤。火屎多了,母親便捧來些紅薯,放進裏面埋起來,半個小時,便可以吃到又香又甜的烤紅薯。紅薯帶著淡淡的草木的芳香,猛一剝開,熱氣騰騰,馨香襲進鼻腔,原汁原味,勝過街頭爐火烤的千萬倍。農村的人感冒了,烤一烤柴火,吃個熱紅薯,就好了。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好,夠神的。

一日三餐,往往是就地架起鐵鍋,下麵是熱熱的火,上面是滾燙的火鍋。原汁原味的土雞,土狗,臘肉,豆腐,青菜。土得掉牙的米酒、紅薯酒。熱菜,熱酒,烈火,暖洋洋的家的感覺。一家老少圍坐一起,其樂融融,這就是幸福。沒有什麼比冬天的火,更溫暖;沒有什麼比全家圍坐一起烤火,更溫馨。

故鄉的火,是可以過夜的,把沒燃盡的柴抽出來,再用厚厚的灰把極旺的火屎一蓋。第二天早起撥開灰層,放進大柴,用火鉗一撥,吹火筒輕輕一吹,又能燃起熊熊大火。這件事,總是由父親來完成。初一的火,十五的燈。按風俗每年大年三十是要這樣留火種的,十五元宵節是一整夜都不能熄燈的。也有舊時新娘子嫁入夫家,是要跨過一個火盆,說是消災旺家的意思,現在失傳了。

有關於火的記憶,多是童年的片段。那時的冬天特別漫長,也特別的冷。晚稻沒割,大地就已經結冰了,人們便用棍棒敲打冰層進行收割。由於沒有什麼衣服穿,那些冬天就顯得更加寒冷。好多人上學都穿著單衣單鞋,我也不例外。有時就在上學的路上就把鞋弄濕了,凍得腳像根冰棍。那時也沒有火爐,我們便用破爛了的鐵杯做一個,穿上鐵絲拎在手裏,弄點火屎,加點木材,邊走邊搖。上課時放在課桌下,下課時趕緊找柴火,拼命轉著圈甩,讓柴迅速燒成火屎,上課時好沒有煙霧。上課還有煙的話,是要被老師扔出去的。如此反復,學校旁人家的園子都被我們鑽出了好多大洞。那是雖然貧窮,倒也不覺得冷。自作的火爐,火是小得可憐的,一次僅能烤一個手,且冒煙的時候居多。真正能驅寒的其實就是那奮力的甩,運動驅寒啊。

農村的小孩愛玩火。小孩子們常常扮演夫妻過家家,拿樹葉沙子做菜做飯,當然少不了火。記憶最深的是五六歲時,我把掛在牆外的一件蓑衣點燃了,差點燒了我家的茅草房。被我媽救下了,不過蓑衣燒完了,但是並沒有挨打。

在野外玩火,那是天天都幹的事情。那時候的山,由於大躍進煉鐵的事,都變成了和尚頭。聽父親說,以前山上都是蒼天大樹,都被砍了做煉鐵的柴。煉什麼呢?煉整個村子自家裏的鐵鍋啊,大家沒鍋煮飯,全部都集中在一口鍋裏吃飯,便有了公共食堂。聽老一輩說,六零年都餓死了好多人,抬都抬不贏。野外無樹,只有茅草。小孩子不上學時便天天放牛,六七歲時,我學別人的樣,點然茅草玩。可突然一陣風,把半個小山坡都燃起來了。我們幾個小朋友一急,便用身子滾動著滅火,火雖然滅了,我的兩只小手卻被烤焦了,手指手背全爛了。回家把手藏在衣服裏,總不伸出來。父母發現了,眼淚都流出來了,可我沒有哭,夠堅強的,幸好並沒有大礙。

也有快樂的時候,那補鍋的打鐵的也往往這時候來。小朋友們喜歡看稀奇,便專注於那鐵在強烈的火中溶化成鐵水,鐵水又變成各種器具。對那補鍋打鐵的師傅,簡直就像神一樣崇拜,就在旁邊守著,目不轉睛,半天都不肯動一下。最興奮的還是打爆米花,只要他們一來,整個村子裏的人便圍了過去,輪個兒排隊,一連就是數天。那爐底生起的火便是最美的,那爆米花便是整個冬天最好吃的食物。

冬天來了,好懷念故鄉的大火,它像陽光一樣溫暖著我。一想起它,心中就不再寒冷。好懷念那火中的冒著熱氣的烤紅薯和火裏爆出來香甜鬆軟的爆米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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